我們是神明手中的棋子?
還是主宰自己生命的流浪漢?
(海報圖片取自官方網站)
《流浪神狗人》是用近幾年好萊塢慣用的穿插手法,將四個(三個)獨立線條的故事交織成一部影片:一對喪子的夫妻、一個原住民家庭、一個撿拾神像的斷腿阿伯與一個流浪的青少年(這兩人到最後組合成一組人馬),他們各自在社會角落有著生命的難題,最後卻一環扣一環的,共同經歷了一場閃避流浪狗而發生的車禍,間接影響了對方。雖然到影片最後,有些「組別」仍然沒有找到生命的出口,但「日子還是這樣過下去」,就如同導演編寫這部片的動機一樣:面對親人的去世,用各種方式去尋求出口一樣。人面對最難過的事:面對親愛的人的死亡,不論是自我尋找出口,或是尋求神明的幫助,最後解決問題的癥結點,終究還是時間的流逝。
(以下有雷)
回想起四組人馬,從我最不喜歡的一組來說:是喪子夫妻的故事。蘇慧倫扮演的青青,是個產後憂鬱症的妻子,他不斷害怕小孩死亡、又有殺死小孩的衝動,到最後小孩真的過世了的難過,都詮釋得十分及格。張漢飾演的先生阿雄,與青青之間出現的婚姻問題,除了因為青青的憂鬱症,無法有好的相處氣氛與性生活以外,我覺得導演想呈現出一對台北的年輕夫妻的城市感:開會、與客戶應酬一起做心靈療程,將夫妻應有的「人的相處感」都掩蓋過去了。我相信一對感情出現問題的情侶,他們仍有熟悉對方的細節,例如舞台劇《熱鐵皮屋頂上的貓》(田納西‧威廉斯作,又譯《朱門巧婦》),裡面敘述一對感情出現問題的夫妻,想要孩子的妻子一直想懷孕,偏偏丈夫有著嚴重的酗酒問題,但兩人在家庭中維持著有些尷尬卻又安靜安全的生活,只有妻子明白丈夫有著性向上的疑慮。這種最深、最無法道人的秘密,在一對相處甚久的愛人之中,是非常重要的東西,它維持著你們之所以是伴侶的關係,將所有的不合理中轉為合理。但片中的阿雄與青青,就是少了這個東西。
喪子後,青青尋求的基督教的幫助,並將家中一堆值錢的佛像全部交給教會處理(應該就是毀掉),讓阿雄暴跳如雷,因為這等於把一堆錢燒掉一樣。這個舉動讓我覺得很熟悉,在我爺爺去世時,我們家也從密宗成了基督教,教會的人也來家裡把佛像做了處理。我覺得神明、宗教這個議題並不好拍,畢竟宗教本身就有著高深的學問,改變宗教這件事也太大、太難以描述,所以片中只好讓阿雄暴跳如雷的對青青喊:「你知不知道那尊值要幾萬塊(詳細台詞不記得)?」當然這塑造了阿雄重視金錢、會做生意的形象,但卻少了情感上的震驚;人類歷史上,有多少宗教戰爭、殉道者…這些行為的情緒在我的認知裡是很高頻率的,牽扯到金錢讓人覺得阿雄這個角色變得很有銅臭味。
當然,也許阿雄的銅臭味是導演要的,我也覺得銅臭味有何不可,因為現在社會班族,誰不是為了金錢生活?但若要把這個銅臭角色設定的這麼清楚,到後來與青青和解的情況,就必須把他喜得更乾淨才對。劇中兩人為了解決婚姻問題,一起出遊,回程卻在路上因為爭吵發生車禍,然後借宿在天主教的教會宿舍裡。
然後呢,中間大跳過,兩人就躺在掛著十字架下的床上(就是台灣版的海報那樣),青青說:「我們這樣算不算褻瀆上帝?」阿雄回答:「你是基督徒,我又不是。」就和解了,好像兩人之間彌補的只是一個性愛,而不是找到以往對彼此的熱情(導演在兩人相處時,有時會插入幾秒以前相處時快樂的畫面,我覺得應該是要找到這個東西。不過這兩句對話觀眾笑了,笑聲是重要的)。
接下來,原住民家庭由尤勞.尤幹飾演的爸爸必勇、媽媽(查不到演員)、杜曉涵飾演的女兒Savi組成。因為爸媽之前酗酒,擅長散打搏擊的女兒Savi被送到類似寄養中心的地方。Savi和室友趁著暑假,用類似仙人跳的手法賺錢:室友誘惑客人,把客人綁起來或蒙住眼睛,再把錢偷走,Savi就在一旁擔任保鑣角色。就在暑假要結束,Savi也賺了一些錢之後,爸爸媽媽透過教會力量,即將成功戒酒,終於可以把Savi接回來時,必勇卻在運送水蜜桃的路上發生車禍,因為自責殺了人而再度酗酒,卻被當成逃跑移工抓進警局。
這段故事很平順、沒有漏洞,演員都十分自然,Savi想要回家的情緒也都表演得很好,是我覺得最寫實的一段。我喜歡寫實的戲,因為要讓觀眾深有同感才會引發感動。
這一段我覺得我讀到最多的世價值觀的描述。比方說一開始Savi的室友接了腿部模特兒的工作,並嚮往更物質的生活,導演也刻意的家了許多年輕人追求物質的畫面,像是讓兩位小妹妹站在名牌看板前面對話(但秒數過長,有點太刻意),室友的物質,與Savi充滿本能的練拳特色,成了明顯的對比。但兩個幸隔天差地遠的女孩,卻成了超級好朋友,冒著風險做起了仙人跳,兩人興奮、刺激的拿走前,逃跑在旅館走廊的畫面,將年輕的本錢:肉體、任性、異想天開,拿來抗衡生活中的不如意,是電影裡常出現的題材;套用到台灣原住民的許多處境,土地、權利喪失的無可奈何,以及面對城鄉問題、生活苦境:必勇長期合作的水蜜桃農夫,決定以後用宅配方式做生易,與該貨車的必勇解除合作關係…這些都是非常反映社會現象的。近幾年,我們常接到一些電子郵件,都是一些偏遠地區的水果訂單,要我們支持某大哥大姊的農作,我們覺得這樣結合現代科技,為偏遠地區的農作帶來生機是個不錯的交易型態,但在片中的必勇卻因此生活更加拮据。如此拮据的生活,再加上車禍事件,律師要必勇不要說是他超車(前方車子因為是青青和阿雄在吵架,車內出現動作場,以至於阿雄放慢速度開車),讓必勇陷入說謊的窘境。到底是不是必勇的錯?是不是必勇超車?片中沒有很清楚的交代,卻讓快借酒成功的必勇再度酗酒,一切的辛苦功虧一簣,讓人對必勇深感同情。
這段的結束就是必勇喝了酒後,遇到一群因為受到雇主不平等待遇而逃跑的移工,大家一起喝酒訴苦,最後一群人被警察抓到,必勇就與一堆移工被銬在警局,在警察局呼呼大睡(觀眾又笑了,笑聲是重要的,但其實警察是不能這樣銬移工的,因為他們不是犯人)。
最後來到了我最喜歡的組別:撿拾神像的牛角,高捷飾演;以其張洋洋飾演的流浪小孩阿仙。
牛角是個斷腿、靠著接廟會活動為生的單身漢,似乎有著特異功能,能知道某個地方有神像被丟棄,牛角就會將這些神像撿回家供養,是個對神明非常虔誠的角色。而牛角的義肢用了許多年,早已變形,牛角需要足夠的錢買新義肢,但一隻義肢要好幾萬,他必須要接到一個鬼門開的活動才能買新義肢。就在這時,他遇到了四處流浪的小孩阿仙,阿仙到處偷錢、偷附身符,因為他覺得他的福氣不夠多。牛角帶著小孩,開車前往鬼門開的活動現場,兩人也發展了有趣的情誼。
這兩個角色的故事並不大,主要是有點串場功能,卻是我覺得裡面表演最好的演員(但他們的角色都有非寫實的成份在)。雖然高捷演的牛角,都市味太重、「國語」太標準,喪失了小人物的腔口,非常可惜;但他用角色的個性與肢體彌補了過來:
牛角的個性是肯吃苦、不怨天尤人,平日還不斷地撿被人丟棄的神像,做這件事又不求任何回報,好像天生下來他就應該做這件事一樣,因為他不做,沒人要做;最後,自己生活已經很苦了,還半路撿了一個小還回家多一張嘴吃飯,簡直就像是人間的天使!這樣的戲劇動作,讓人對她的感覺大大加分。而斷了一隻腳的身體,吃力的在路邊、河邊撿神像、穿神像(偶裝)在廟會工作,表演地十分自然,並不刻意,增加了身體上的真實感,也讓這個人活了起來。
阿仙的表演我就覺得是完全到位,沒唸很多書的口音、肢體,吃東西的樣子、丟東西的態度,都看的出演員十分消化這個角色,令人激賞。
最後兩人開著載滿神像的車,在快要到會場時,車子突然沒油了,好不容易遇到拿著一灌油跑來的必勇,必勇看見滿車的神像,把原本像是要自殺的油全部送給了阿仙,就在大家以為他們有油、可以上路時,車子又因為沒電,牛角想要買一條新義肢的機會又無奈的消失了。但天使個性的牛角,還是樂觀的撿起地上的水蜜桃(必勇之前車禍留下的水蜜桃),和阿仙兩人吃起水蜜桃來,說錢再賺就有。
片尾,路上跑出之前讓大家出車禍的狗群,他們是一群價值連城的名犬,開心的跑在馬路上,讓大家會心一笑:只是個流浪狗的關係,竟將這麼多人扣在一起,人生許多事像是巧合,或者這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,就見仁見智了。
看完的第一個感覺是,該不該將車禍提前發生,因為在車禍之前,劇情都沒有太大的起伏,當然各組故事都有小起伏,但共同的起伏會影響整部片的氣氛,不得不說整部片是很壓抑、低氣壓的,若讓車禍提前,或先共同經歷一見教大的事件,應該會讓片子更有生氣。
另外,這部片有許多符號性的東西:手、腳、神明、木雕,間接的傳述了人的殘缺與對完美的追求,是很有趣的地方。但我覺得整部片要表達的東西還沒有很清楚,似乎是因為這個東西導演還在尋找,畢竟生命的難處、痛苦的出口,這樣的議題非常龐大,導致整部片除了用幽默的方式做每一段的結束,並沒有出現整部片的結語,是很可惜的地方。
最後要到了我最不會說的結語部份了,就是還不錯的國片,非常有誠意,裡面整車假的水蜜桃做的超像真的水蜜桃,強!然後神明這個題材新鮮,是最有特色的地方,海報應該放個大神像才對。辛苦的手工業劇組,讓我替你們鼓掌加油!
試隔多約再寫感想,可能漏了很多或記不清楚,要知道更詳細的,就等它出DVD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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